第113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113章
玉寒酥話音落下, 愛莉娜和陸晉相互對視一眼，神色俱是嚴肅起來。
“四氏族中有三族在修真界明面上擁有自己的勢力，陸氏創建了傭兵盟, 曲氏操控著萬獸宗, 宮氏你們也知道了，旁系的子弟一直代表家族坐在渡月宗掌權之位上。”玉寒酥神色冷淡：
“但玉氏則不一樣。”
“玉氏有族訓，處晦而觀明，處靜而觀動, 玉氏中人一向認為敵明我暗才是上上之策, 所以, 修真界明面上威望極高的仙門世家，沒有一個是直屬於他們的。”
玉寒酥說著, 提到玉氏之人的謀劃偏好時, 眼神不自覺暗了暗。
這幾十年來，她何嘗不是如此, 說到底，她也是玉氏血脈。
陸晉沈吟片刻，道：“渡月宗是器修大派，萬獸宗是獸修，傭兵盟則集納百家之流，那麽玉氏？”
玉寒酥神色淡淡：“玉氏, 以陣修為主。”
她的話出口後，愛莉娜心裏立刻跳了一下。
陣修？
她腦中的思緒拉回渡月宗宮顯奉與陸晉在小破院裏會面的那一晚。
那一次會面，宮顯奉將往事細細道來。
末尾提到，玉寒酥當年以合體期的修為, 憑借名為萬魔戮仙陣的上古奇陣強行封鎖寶華頂，擊殺四名鎮宗長老, 分屍碎魂，重傷之下依舊能在外界圍攻中全身而退。
如果玉氏以陣修為主，那就不奇怪了。
愛莉娜和陸晉都沈默下來。
玉寒酥挑眉看向他們，忽地開口：
“宮顯奉說，已經把當年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
愛莉娜睜大眼：“您見過他了？”
玉寒酥頷首，神色如常：
“萬魔戮仙陣，就是玉氏保存下來的上古大陣之一。”
“玉氏中還保存著數十種威力極強的上古陣法，只有天資最高的家族核心子弟才能夠接觸並學習，你們這一次要對陣的玉懷聖，就是玉氏本代家主玉承天的長子。”
她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接著又道：“玉承天在神墓之戰後繼承家主之位，對他這個長子可以說是寄予厚望。”
陸晉瞇起眼：“神墓之戰後繼承家主之位？”
“是。”玉寒酥微笑道：“原本的家主之位是玉承天的長兄玉臨天的，只不過……”
“玉臨天被你父親一刀砍死了。”她淡然看向陸晉：
“人裂成了兩半，據說玉氏奪回來了一半，另一半被你母親當場放火燒沒了。”
“我花了十年，才找到一個當年進入過大戰的核心區域，又撿了條命回來的玉氏族人。”
“他還交代說，後來玉氏找了上好的靈石，雕出沒拿回來的那一半，拼起來之後給玉臨天風光大葬了。”
陸晉：“……”
愛莉娜：“！”
玉寒酥垂下眼，把關於陸柏昭和玉瓊英聯手斬殺玉臨天的另外一小部分事實給吞了回去。
“我說！我說！那個女人，啊不，不不不！是瓊，瓊霞元君！瓊霞元君她，她把家主的骨灰摻到異火裏……直接當成煙花給，給，給放了——”被捉住的玉氏中人瑟瑟發抖說出親眼見到的場面。
啊，這個她還是不說出來了吧，免得阿姐該說她教壞小孩子了。
“玉懷聖是玉氏這一代悟陣第一人，若是此話不假，那，你們上一場對上的那個龍鳳劍只怕在他的陣中三炷香都撐不到。”玉寒酥接著說：
“他已經足夠棘手，更別提還有兩個難纏的在旁等著。”
她的神色變得嚴肅，右手虛空一握，一面印著上古法紋的金色小旗出現在她的手中。
在小旗出現的一瞬間，愛莉娜和陸晉不約而同地呼吸一滯。
那面小旗小小巧巧，卻散發著絲絲恐怖的威壓。
“這是……什麽？”愛莉娜輕聲道。
玉寒酥凝視著這面陣旗，忽然笑起來，眼中竟然有些恍惚：“這是專克玉氏陣力的陣旗。”
“玉氏修煉陣道，有自己獨特的心法和血脈印記，憑此於陣法之道上獨步天下。而這面陣旗，就是他們的克星。”
愛莉娜和陸晉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震驚和疑惑。
專克玉氏的陣旗？
愛莉娜不解地回過頭，望向對面的玉寒酥：“所以您……”
玉寒酥：“我所用的心法，並非來源玉氏，而是自創。”
她說完這一句，便輕揮手，那面陣旗，就穩穩地插在了桌中央。
“只要有它在，九成陣法都不能成為你們的威脅。”玉寒酥站起身：
“東西我帶到了，離決賽還有些日子，足夠你們熟悉它的用法了。”
陸晉：“這面旗是您煉制的？”
玉寒酥：“是我和你母親一同煉制的。”
“用了九十九個玉氏族人的心頭血和魂魄碎片。”
輕飄飄的話，把愛莉娜和陸晉震在原地。
陣旗的金光灑落在桌面上，仿佛能夠映出當年血色連天。
玉寒酥望著那面旗，往事在一瞬間閃回心頭。
一個渾身血跡狼狽不堪的女孩，身後背著快要昏迷的幼妹，亡命天涯，稍慢一步、一秒，就會和被關起來的其他男女一樣，變成被千百人采補至死的爐鼎。
她們的體內被下了封鎖靈力的咒印，從小吃的食物全部摻著混亂神魂的丹藥，可為了擺脫身後追捕，兩個毫無修為的孩童只能冒險遁入殺機四伏，十死無生的廣袤森林。
多年後，東洲某個大城中忽然有一片壯麗的建築群落燒起了沖天烈焰，盤踞此地數百年的神秘大族一夜滅門，屍首也盡數消失，連魂魄的蹤跡也沒有留下一絲一毫。
玉寒酥最後看了一眼那面用仇人血魂為祭煉就的陣旗，沒等愛莉娜和陸晉道別，如一陣清風消失在原地。
愛莉娜對著虛空揮揮手，隨後看著面前那桿陣旗，沒有動手，而是轉過頭望向陸晉：“你來吧。”
陸晉沈默著點點頭，擡起手，握住了那靈紋環刻的純金旗桿。
*
決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相比起之前，整座賽場靜默許多。
開賽前的號角聲響徹天際，震散霜花落雪，賽前流程走得前所未有的快，兩道選手門緩緩打開。
南側走出兩道身影，北側三道。
雙方甚至沒有運用靈力飛身直接上臺，而是走了臺階。
無比的平靜，五個人的臉上都沒有太多表情。
觀戰席上的弟子們將聲量壓到最低，才敢細聲私語，即便是對話，也是面上維持著全神貫註在賽場的模樣，只嘴皮動，頭不偏，眼神都不敢亂飄。
“真安靜啊。”
“誰說不是……”
“我怎覺得更嚇人了——”
“嘖你們小點聲……”
“……”
愛莉娜站定臺上，朝對面望去。
從左到右，三人列成一排。
她面對著他們，從她的視角看，最左邊站著的是宮凜，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的那個樣子，面容俊秀，眉心一道黑色豎紋，雙瞳深灰，狀似瞎盲，一身素白麻衣，手中握著模樣樸素的黑色長劍，整個人仿若一具泥偶。
最中間站著的是一位青灰道袍的素雅女修，烏發束成太極髻，臂彎托著一柄灰白塵尾的拂塵，愛莉娜的視線飛快地掠過，卻一下被她的十指吸引住。
女修的手十分修長，骨節分明，但最惹眼的，是她十指上與周身清樸之氣完全不符的鋒利長甲，甲尖一抹妖紫。
她的身份也昭然若揭——代表曲氏參賽的曲無音。
愛莉娜心裏卻覺得奇怪，曲氏創建了萬獸宗，按理來說，曲無音應該是獸修，怎麽看起來不太像呢？
視線再往右移動，對上一雙笑眼。
看見那雙眼睛的時候，愛莉娜不自覺地抿了抿唇。
站在最右側的男修雪白金紋長袍，容貌俊美，身量不亞於陸晉，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狹長明亮的一雙鳳目。
玉氏家主長子，玉懷聖。
愛莉娜看見了，陸晉自然也看見了。
他的眼神冰冷得多，粗略一掃對面三人，就收眼了。
愛莉娜朝對面笑瞇瞇顯然沒憋好屁的玉懷聖回以禮貌的假笑，然後就移開了視線。
呸呸呸，還是陸晉的眼睛更好看。
觀戰席。
今日三鼎隊的觀戰席主位上，坐著一個黑袍的八字胡蒼老男修。
雙眼一潭死水，面無表情，眼神卻帶著一股陰邪，像一只食腐的禿鷲。
“三長老。”黑衣修士站在他的側後處，肅穆低聲。
玉三潭的眼神直直往前，聲音像一把破舊木椅搖晃一樣吱呀刺耳：
“上面那兩個，確定沒有問題？”
黑衣修士連忙回答：“稟三長老，確實沒有問題，我們的人，連帶宮氏、曲氏一同查探，那兩人的生平並無什麽異常。”
“但……木靈谷是否從中做了手腳，也未可知。”
“我們的人多年來一直滲透不進木靈谷，所以情報著實有限。”
“三長老，是有何不妥之處嗎？屬下……”
沒等他說完，玉三潭放置扶手上的左手輕動，食指一擡一點，黑衣修士立刻識相閉嘴。
玉三潭直勾勾地看著臺上站在南側的少女和青年，那兩道身影，總讓他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當他瞇起眼想要看的更加仔細時，胸口的舊傷又開始撕扯本就虛弱的神魂，劇烈的疼痛和靈力的翻湧讓他只能暫時作罷。
該死的陸氏！
玉三潭的眼神越發陰冷。
如果不是當年陸氏那同時刺穿他身體與神魂的一劍，他現在怎麽會修為不穩成這種鬼樣子！
如今也是堪堪穩在渡劫期邊緣罷了。
一旦受了太強烈的刺激，境界可能直接跌至大乘，甚至合體！
可是，玉氏的長老之位，只能是渡劫期修士的，寧缺毋濫，如果他不再是渡劫期，甚至露出一點痕跡，長老之位肯定保不住。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被迫答應玉承天那個孽障，跑到這裏來給他兒子保駕護航。
“三長老，沒有價值的東西就得被換掉，想要不被換掉，就得證明自己的價值，您閉關了這麽久，族裏實在擔心您的傷勢，現在見著您，應當是沒有大礙了吧？若是傷好了，就勞煩您去看著點小輩。若是沒好，那……”
玉承天笑意吟吟的可恨模樣仿佛就在眼前。
玉三潭的視線移到擂臺北側，倏地，對上和玉承天一模一樣的一雙眼睛。
玉懷聖用和他父親同出一轍的笑容迎接臺下射來的刀鋒一般的視線，玉三潭面部的肌肉狠狠抽動一下，最後平息下來。
察覺到了今日氛圍的凝重與窒息，一向靈活、滿面笑意的賽場主持們都有些嚴肅拘謹，聲音也更加沈穩：
“各位來賓，歡迎來到三洲萬派大賽總決賽現場。”
“雙方隊伍已經就位。”
“金銀雙煞，對戰，三鼎！”
“今日，是冠軍之戰，獲勝者，能夠得到賽方提供的珍奇寶物作為勝利的獎品！”
“那麽，還剩半柱香的時間，雙方選手可相互致意，請準備！”
愛莉娜和陸晉站在原地沒有動，而對面的三人也沒有絲毫要有所行動的意思。
沒有致意，有的只是無形的對峙和沈默。
五張不同的臉，五雙同樣淡然的眼，像是五尊蠟像擺在臺上供人欣賞。
愛莉娜使勁繃著臉，滿臉冷漠。
修真界的書寫了！
敵人不動彈我就不動彈！
忍住！
“這，這看著……”
“待會兒能打起來麽？”
“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樣啊——”
“……”
半柱香燒起來很快，但是那股靜默仿佛把這半柱香的時間拉長了無數倍。
終於，壇中線香最後一點香灰落下。
賽場主持一個跨步踏上前，高舉金錘——
“鐺！”鑼響。
“三洲萬派大賽！冠軍爭奪總決賽！”
“開始！”
下一瞬，臺上五人全部消失在了原地。
空空如也。
一絲靈力波動都沒有。
滿場寂靜了一瞬，而後猛地爆發聲浪。
“怎麽回事？！”
“人呢？！”
“不見了！”
“……”
木靈谷觀戰席。
荀水倒吸一口涼氣，轉過頭壓低聲量，焦急道：“玉娘子……寒霄元君！這是？！”
在他身旁，坐著面容平凡的女修，瞧著像是木靈谷的隨從。
玉寒酥瞥他一眼：“陣法。”
荀水：“陣法？”
“嗯，”玉寒酥點點頭：“玉氏的那小子在金鑼敲響後就布陣了，起陣很快，現在，小晉他們已經身在陣中。”
“何陣？”
“隔絕外界的空間陣法，疊加，刀山仞海陣。”
愛莉娜腳下一點，憑借放慢眼中時速的能力，以數種奇詭的姿勢躲避四面八方極速切來的巨大刀刃，入陣不過數秒，已經不下數百刀劍從她身側擦過。
腳下，是千萬鋒刀化成的鐵海。
天際中一片血紅，三道炎陽壓下，每一個太陽中心，都有一道黑色身影。
俱是揮臂施印，操縱著刀鋒劍雨。
陸晉手持白纓槍再擋開一劍，擡眼望去，最中間的太陽，赫然就是施陣者所在地。
“很快，這裏的一切就會結束了。”男人的聲音清醇溫和，回蕩在刀山血海之間，如同一道魔咒：
“死在此陣之中，並不是恥辱，而是你們的榮幸——”
愛莉娜雙手合十，藤籠暴漲，但是在這陣中也被牢牢壓制，植物的韌度和金鐵的鋒利撞擊在一起，到底落了些下風。
但她並不是要以此防禦，只是拖延一點時間。
玉懷聖面上帶著淡淡笑容，眼中是傲慢的憐憫，但沒笑幾秒，忽地頓住。
“你說的對！”下方的刀海中，少女笑得很燦爛，雙手呈喇叭狀，仰首朝天際喊道：
“這裏的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啦——！”
玉懷聖皺緊眉。
什麽？
他的腦中只來得及閃過這兩個字，下一秒，一片血紅中爆發出耀眼金光！
一面金旗穩穩插在刀海之上，以它為中心，刀山血海陣開始消融。
玉懷聖瞇起眼，喉中溢出一絲冷笑，擡臂向前，靈力閃爍於指尖，疾聲令道：
“陣！”
下一瞬，插在刀海中的金旗忽地顫動一下！
然後繼續消融陣法。
玉懷聖瞳中一縮，重新結印，再次施法：“陣！”
沒用。
“陣！”
金旗巋然不動，此時，萬千刀鋒已經完全不聽從施陣者的號令。
愛莉娜擡手打了個哈欠。
“陣！陣！陣……”男聲開始有些氣急敗壞。
“夠了。”此時，左邊的紅陽中傳出一道冷如清潭的女聲。
“你已經失敗了。”她說的是誰，非常明顯。
曲無音的話剛收尾，金旗的光芒就又上一個高度，愛莉娜和陸晉對視一眼，齊齊擡手，將靈力灌入旗中！
“颯——”
旗面展露一道霜痕，而後猛地爆發一股靈力，直沖三輪炎陽中心！
玉懷聖目眥欲裂。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往日的傲然已經維持不住。
引以為豪的陣力，竟然直接被壓制！
那面旗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但現在已經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金旗的反擊已經到了眼前。
而金旗旁的少女與青年，身形開始模糊。
快要破陣而出。
“你留下來解決這面旗吧！”曲無音拂塵一掃，同時抵擋住兩道旗光，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玉懷聖：
“無用。”
與此同時，她和宮凜的身影也開始消散。
玉懷聖的身體卻依舊清晰，作為起陣者，他被金旗拖在了陣中，如陷泥沼，陣旗把他的陣法化作己用進行反擊，不解決掉陣旗，他出不去。
玉懷聖雙目赤紅，咬牙道：“閉嘴！出去！”
擂臺下，壇中香落下一小節，議論聲越來越大。
“這到底怎麽回事——”
“賽方也沒表示啊！說是賽事正常進行……”
“回來了！”
“什麽？！”
“看！”
“怎麽只有四個？！”
“……”
擂臺上赫然出現四道身影，落地的一瞬間，保護罩一聲脆響出現裂紋！
愛莉娜的視線被一片暗色擋住，陸晉站在她身前，手持白纓槍，槍尖處，是冷光畢現的劍鋒。
瞬息不到，額心豎痕的劍修已經拔劍出鞘，殺至身前。
“走——！”陸晉的聲音很沈很低，幾乎是咬牙說出。
愛莉娜瞳中一縮，一秒內離開原地，回身看去的瞬間，捂住了唇。
青年手中那桿品階極佳的白纓槍，自槍尖起，寸寸斷裂，化作齏粉，劍意在沈槍主人的面上割出道道血痕。
一寸長一寸強的通說，在持劍直刺而來的宮凜面前，不再有任何的效力。
無情劍威，名不虛傳。
宮凜的劍快到極致，喧囂氣浪遮住兩人的身影，最後一刻，愛莉娜只能看見陸晉手中召喚出了虛懷，同時，左肩被無情劍刺中。
“師兄！”她心急如焚，想要過去，但下一秒，戰鬥的直覺讓她的身體比思維反應得更快，停住腳步，立時俯身。
灰白塵尾橫掃而過。
“你的對手是我。”遠處，女修青灰道袍加身，素白沈冷如一尊玉像。
與此同時，陸晉的聲音從遠處遙遙傳過來：“……我沒事！”
愛莉娜深吸一口氣，緩緩站直身，瞳孔幽幽開始變為青綠。
剎那間，無數青藤從擂臺地面鉆出，朝曲無音攻去。
曲無音左手掐印，右手持拂塵輕輕一拋——
“裂。”
拂塵法器綻放出灰光，塵尾瞬間分裂做無數股，猶如妖狐之尾，同蜿蜒狂舞的青藤纏在一起！
愛莉娜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拂塵塵尾的力量強勁，以往操控擂臺的藤蔓瞬間失去了應有的控制作用，即便她再召喚更多的藤蔓，恐怕也無濟於事。
她眼中的青綠再次加深，垂在身側的右手虛空一握。
翠光閃過，一把青紋銀身長刀握在手中。
除了顏色不一樣，造型與她丟失在古塔遺跡中的金鞘環首刀一模一樣。
在她喚出長刀同時，朝後避退一步，五道紫光撕過她面前。
那是曲無音的鋒利長甲。
“反應倒快。”曲無音一擊不成，翻身躍空，腳下是一股升起的塵尾，托住她。
“看來，你可以死得好看點。”曲無音幽幽擡起手，瞬間呈利爪狀：
“我給你留個全屍。”
愛莉娜一手持刀，一手擡起，食指輕壓側頰，快速朝她做了個鬼臉：
“你去死會更快哦~”
修真界的討厭鬼真的很多，老是給她預訂全屍大禮包！
真是氣死人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陣刺耳的聲音鉆進愛莉娜的耳朵。
那是剎那間閃身近前的曲無音用鋒利長甲刺滑過她橫在身前的長刀刀身的聲音。
愛莉娜不敢有絲毫懈怠，揮刀開始反擊，還要分神操控對付塵尾的藤蔓。
越打越心驚。
曲無音的長甲的堅硬程度簡直堪比虛懷劍，長刀割在上面，一點痕跡都留不下來，反而輕而易舉被挑開。
愛莉娜只有右手持刀，曲無音卻雙爪出擊，甲尖離得近一些，就能削斷愛莉娜的幾絲頭發，渾身上下一股誓要捏碎她頭顱的狂暴之氣。
愛莉娜躲避的速度不斷提升，反身一刀斬去。
“鏗”地一聲。
刀鋒被曲無音掐在甲尖。
愛莉娜擡頭對上她的雙眼，驚奇地發現，曲無音的眼睛也發生了變化，眼尾似乎上挑了許多，眼瞳竟然變成粉紅色，散發出與青灰古樸的道袍完全不匹配的妖魅之意。
她的身後，無數拂塵的灰白塵尾揮蕩，仿若一只化形青狐。
對上眼的一瞬間，曲無音不再面無表情，而是勾唇一笑，左手掐刀，右手成爪朝愛莉娜的心口處掏來！
勢如破竹，不可阻擋。
然而事情沒有同她預料的一樣發展下去，一只纖細的手掐在她的腕部，生生止住了她迅疾狠厲的動作。
“你怎麽……”這一回，震驚的人是曲無音。
她瞳中粉紅再度加深，然而直勾勾盯著她的少女完全不受影響，眨巴眨巴眼，也笑起來：
“你的眼睛，很像狐貍。”
愛莉娜說完這一句，左手鎖住曲無音的右爪，同時持刀的右臂發力，刀鋒自長甲間疾速抽出，再度劈去。
曲無音瞳孔緊縮，身上爆發出防禦靈光，強行掙脫愛莉娜左手的禁錮，朝後飛身退避。
但由於之前她們的距離太近，愛莉娜那一刀實實在在地斬在了她的身上。
“呃！”曲無音口噴鮮血，刺目的紅滴滴點點灑在青灰道袍之上。
但愛莉娜不會給敵人休息的時間，腕部一轉，刀風颯颯，飛速攻來。
在逼近半跪在地的曲無音的那一刻，赤紅的光猛地爆發在她眼前，一股罡風同時飛旋而起，直接將她轟開！
“誒呀！”愛莉娜摔在地上，一陣刺痛，但一瞬間就翻身站起。
前方，罡風緩緩停息，紅光也不再刺目。
光的中心，女修的青灰道袍已經完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青紗羅裙，柔軟輕巧地將她曼妙的身體裹起，腦後的太極髻也消失，三千青絲全部散下，垂在臉側的墨發後，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雙異於常人的尖耳。
在她的懷中，是一把詭異的琵琶。
之所以詭異，是因為這把琵琶沒有弦。
曲無音的面容也和剛上場時完全不同，素雅徹底轉變成妖媚，眼神流轉，帶著獸的兇狠與狐的惑人。
形如狐妖降世。
愛莉娜震驚無比。
母，母後在上……
這，這怎麽打著打著還變身了呀？！
觀戰席上也是一片沸騰。
陸晉和宮凜打起來之後，由於速度太快，靈力撞擊太強，已經看不清楚，所以絕大多數人的目光集中在愛莉娜和曲無音的對戰上。
此刻曲無音突然來了個超級大變身，驚掉了無數人的下巴。
“我靠！那是個啥！”荀水直接抓狂。
坐在他身後方的下屬應聲道：“聞所未聞！”
荀水立馬轉頭看向見識明顯更廣的玉寒酥，眼神中帶著爆發的求知欲。
玉寒酥：“……獸魂附體。”
“什麽玩意兒？”
玉寒酥依舊是一派淡然，她這幾十年來殺了不少曲氏的人，對他們的了解自然也更深。
“曲氏專攻獸修，但他們的核心功法卻不是禦獸，而是人獸合一。”她的聲音很嚴肅。
荀水的臉率先皺成抹布，像吃了蒼蠅：“……人獸，合一？”
那不成妖精了？！
這是什麽鬼七八怪的東西！
“……不是你想的那樣，”玉寒酥的唇角不著痕跡地抽動一下：
“每一個曲氏的核心弟子出生時，家族就會為他們挑選最適合的、品階極高的靈獸，而且要是剛出生的靈獸。”
“隨後將靈獸的獸魂抽出，利用特殊方法在獸魂上施加一種滅智為奴的魂印，最後把獸魂融入家族弟子的神魂之中。”
“從此以後，這些核心弟子就能夠擁有靈獸的天賦之力，修行起來事半功倍，本命靈獸的品階越高，實力越強橫。”
“獸魂附體，就是曲氏的秘技之一，施展之後，實力倍增，痛覺屏蔽，一切傷害由獸魂承擔，與人魂無關。”
話音落下，荀水僵硬著沈默下來。
這樣的功法，簡直可怕。
玉寒酥掃了一眼他難看的臉色，完全沒有要安慰的意思，反而再加上一句：
“要是我的判斷沒錯，下面那個曲氏女的本命獸，應該是消失已久的一階靈獸，白尾青狐。”
“白尾青狐？！”荀水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
白尾青狐，一階靈獸，成年後修為至少在合體期，且有望沖破大乘，乃至渡劫，成為類仙階的半仙獸。
此獸出生即有三尾，每一百年再生一尾，六尾代表徹底成年，九尾代表突破類仙階，可修成人身。
爪尖鋒利，可輕易撕碎金鐵，且帶有奇毒，速度極快，狐尾更是威力驚人，但最難纏的，還是它身上的魅惑之力。
傳說中，白尾青狐身帶上古奇獸九尾白狐血脈，叫聲與雙眼能夠使人神魂狂亂崩潰，魂滅身死。
荀水：“白尾青狐類仙階以下幾乎無敵，小女仙豈不是危險？！”
玉寒酥搖搖頭：“下面那只肯定還沒有成年。”
萬派大賽要求參賽者必須在一百五十歲以下，所以曲無音的白尾青狐獸魂最多也只有四條尾巴。
荀水明白了她的意思，凝重的神色消退一些：“多尾狐類的實力與尾巴數量成正比，那確實沒有到威脅生命的地步。”
“別高興得太早。”沒等荀水松口氣，玉寒酥又破了一盆冷水：
“獸魂附體是有時限的，時限一到獸修將立刻失去所有戰鬥力，曲氏的人一般將之作為底牌使用，現在就用出來，”
“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
愛莉娜站在漫天死死糾纏在一起的藤蔓與塵尾之下，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對面女修雙眼赤紅，直勾勾地盯著她。
曲無音幽幽地擡手撫在無弦琵琶的面板上，終於開口：
“你竟然能抵禦我的魅惑之力。”
愛莉娜楞了一下，看向曲無音那雙紅中帶粉的詭異雙瞳，忽然明白過來。
怪不得當時她抓住那只掏心爪的時候，曲無音的神色那麽震驚。
原來曲無音的雙眼帶著精神攻擊。
但她啟動木靈之力的時候，雙瞳是身體中凝聚力量最核心的部分，所以曲無音眼睛中的魅惑攻擊對她沒用。
愛莉娜不說話，看著對面那個如同撫摸情人一般輕觸懷中樂器的女修，握緊手中刀。
“不過，你也就到此為止了。”曲無音根本不在乎她回不回應，只是自顧自說著。
下一刻，愛莉娜驚得吸了一口氣。
一只大手從曲無音的背後伸出，按在她的肩膀上。
賽場主持激動的解說聲同時響起：
“天，天哪——！”
“消失在賽場上的玉懷聖選手再次出現了！”
“金六選手被宮凜選手拖住，現在他的隊友霍靈選手要獨自面對兩個人！”
“看來勝負即將確定！”
“……”
玉懷聖緩緩從曲無音身後走出，他的臉色比上臺的時候蒼白許多，甚至泛著一股死青，雙眼通紅，面色極冷。
他笑了起來，鳳眸閃爍陰寒的光，聲音嘶啞：“現在，我們二對一。”
玉懷聖看著愛莉娜，左手擡起，指了指遠處一大片混亂焦灼的靈光：
“你的好師兄幫不了你了。”
“先殺了你，再給他送葬，這個安排，你滿意嗎？”
“行了，速戰速決。”曲無音冷聲打斷他的神經發言。
愛莉娜的眉心隨著玉懷聖的話慢慢蹙起，但當曲無音開口時，她的眼神忽地一動。
緊繃的身體忽地放松下來。
“好呀，速戰速決。”她接過曲無音的話，笑了起來。
這樣的反應不免讓對面的兩人感到詫異，但無心去管，曲無音的手已經起勢。
“碰——！”一陣驚天巨響在擂臺右側轟然炸開。
隨之而來的是人潮此起彼伏的驚呼。
生生打斷了三人對峙之勢。
“三鼎隊，宮凜選手……”
“出局！”
什麽？！
玉懷聖和曲無音的神色俱是崩裂，難以置信地朝左側奔去。
激烈戰鬥產生的混沌靈光慢慢散盡，面容平凡的青年手持銀白長劍，站在原地，左手利落擦去唇角的鮮血，肩膀上一個深深的血口，還泛著黑色劍光。
擂臺之下，年輕的劍修雙目緊閉，額間的黑色豎紋十分黯淡，仰面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胸口處的金光緩緩散去，離得最近的人也沒能看清那是什麽。
陸晉腳下輕動，一瞬間就到了愛莉娜身旁，雙眼沈沈，唇色極白。
愛莉娜看著他肩上被無情劍戳出來的劍傷，瞬間眼睛裏升起水霧，但她沒有哭，趕快擡起手壓在那裏，為他療傷。
無情劍的冰冷劍意隨著接觸刺進她的神魂中，一股可怖的感覺瞬間將她的心臟攥緊。
與此同時，她還感知到了他體內暫時沒有平息的火系靈力。
愛莉娜不敢想象，她只是為他療傷，接觸無情劍意，就有這樣的感受，真正受了一劍的陸晉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她看著那裏，不肯擡頭和他對視，但是陸晉知道她心裏肯定難受極了。
“沒事了。”他低聲說：“無情劍著實厲害，而且宮凜是極品變異冰靈根，對金烏之火都有一定的抗性，為了盡快擊退他，我只能動用……”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愛莉娜知道他想說什麽。
扶桑烈日弓，陸晉的本命靈寶。
他修煉到了出竅期，使用這把弓更加熟練，能夠召喚出的金色長箭比起當初更多，當時他在風息沙漠中，射出兩箭就瀕臨死亡，而且箭力不足。
但現在，他已經可以在穩住身體健康狀態的情況下使用兩支箭了，還能夠讓金烏箭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玉懷聖即將破陣時陸晉就通過陣旗感應到了，所以一箭將宮凜送出擂臺，迅速回到愛莉娜身邊。
能夠上來就刺陸晉一劍，還迫使他不得不動用本命靈寶盡快結束戰局，單輪搏殺中的個人戰鬥力，宮凜絕對是三鼎中最強的。
愛莉娜和陸晉一邊療傷一邊對話，實際上，眼神都警惕著遠處。
擂臺邊緣，玉懷聖和曲無音轉回了身，雙方的視線交擊在一起。
二對二。
三鼎觀戰席。
“嗬……嗬——”主位上，留著八字胡的蒼老男人不斷顫抖，喘著粗氣。
一旁站立守衛的黑衣修士看著玉三潭這副避貓鼠的模樣，驚得快要瞪出眼珠子。
是什麽東西，能讓渡劫期的大能嚇成這樣？！
黑衣修士不敢有絲毫怠慢，立馬俯身：“三長老，您……”
“啊！”他的手忽然被一只枯爪牢牢掐住，不敢高聲叫喊，只能壓低聲音。
擡起頭看清面前景象的一瞬間，黑衣修士的冷汗瀑布一樣流下來。
枯瘦老者的左手緊緊鎖著他的腕部，整個人的氣息帶著一種似乎來源於驚懼的僵硬扭曲。
玉三潭的雙眼爆發出一股恐怖的幽光，死死盯著黑衣修士，說話間帶著牙齒摩擦的咯吱響聲：
“立刻……”
“立刻聯系逐天森！！”
黑衣修士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也不敢有絲毫怠慢，驚恐道：“……是，是！”
玉三潭倏地收回手，咽了咽口水，看向臺上的青年。
不會的，他不會看錯的。
剛剛那個叫“金六”的人從靈光中現身的那一刻，他忽地看見了一張臉。
一張忽變的臉。
一張他死也忘不了的臉。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玉三潭幾乎把牙咬碎。
他不知道臺上那個所謂的金六用了什麽方法，遮住了真容，導致他只看清了那一瞬間的變換。
但就那一剎那，玉三潭確信，自己絕沒有看錯。
臺上那個，
就是陸柏昭和玉瓊英送走的陸氏餘孽！
那雙眼睛、那張臉……
他有預感，如果今天不把這個孽障了結在這裏，等他成長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玉三潭不斷深呼吸，眼睛盯著臺上，手下摩擦著和族內傳訊的靈寶。
如果這一場，玉懷聖和曲無音沒有得手，那麽比賽結束之後，他們也會送他一程！
擂臺。
四個人對峙的時間不過數秒，愛莉娜率先發動進攻，一大片花雨朝擂臺邊緣襲去。
紫色花霧紛紛揚揚，所過之處，擂臺地面都稍稍腐蝕。
而面對進攻，三鼎剩下的兩人中最先開口，也是唯一開口的人，是玉懷聖。
他雙眼如一潭死水沈寂，只說了一個字——
“陣。”
恐怖的血光將整座擂臺包裹起來，甚至賽場天空都被照成一片妖紅，千萬種非人似鬼的嘶鳴一瞬間穿透在場所有人的耳朵。
像是一場食魂嗜血的狂歡喜宴進行到最頂峰之時，萬魔咆哮，怨氣沖天。
血光出現的一刻，賽場成為了混亂的海洋。
“天哪——！”
“快捂住耳朵！”
“保護罩！保護罩！”
“這是什麽……呃噗！”
“師妹！！”
“……”
與此同時，華座席上的渡月宗主笑容消失殆盡。
木靈谷觀席。
玉寒酥雙拳緊緊握起，臉色陰沈到極致：
“萬，魔，戮，仙，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玉寒酥話音落下, 愛莉娜和陸晉相互對視一眼，神色俱是嚴肅起來。
“四氏族中有三族在修真界明面上擁有自己的勢力，陸氏創建了傭兵盟, 曲氏操控著萬獸宗, 宮氏你們也知道了，旁系的子弟一直代表家族坐在渡月宗掌權之位上。”玉寒酥神色冷淡：
“但玉氏則不一樣。”
“玉氏有族訓，處晦而觀明，處靜而觀動, 玉氏中人一向認為敵明我暗才是上上之策, 所以, 修真界明面上威望極高的仙門世家，沒有一個是直屬於他們的。”
玉寒酥說著, 提到玉氏之人的謀劃偏好時, 眼神不自覺暗了暗。
這幾十年來，她何嘗不是如此, 說到底，她也是玉氏血脈。
陸晉沈吟片刻，道：“渡月宗是器修大派，萬獸宗是獸修，傭兵盟則集納百家之流，那麽玉氏？”
玉寒酥神色淡淡：“玉氏, 以陣修為主。”
她的話出口後，愛莉娜心裏立刻跳了一下。
陣修？
她腦中的思緒拉回渡月宗宮顯奉與陸晉在小破院裏會面的那一晚。
那一次會面，宮顯奉將往事細細道來。
末尾提到，玉寒酥當年以合體期的修為, 憑借名為萬魔戮仙陣的上古奇陣強行封鎖寶華頂，擊殺四名鎮宗長老, 分屍碎魂，重傷之下依舊能在外界圍攻中全身而退。
如果玉氏以陣修為主，那就不奇怪了。
愛莉娜和陸晉都沈默下來。
玉寒酥挑眉看向他們，忽地開口：
“宮顯奉說，已經把當年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
愛莉娜睜大眼：“您見過他了？”
玉寒酥頷首，神色如常：
“萬魔戮仙陣，就是玉氏保存下來的上古大陣之一。”
“玉氏中還保存著數十種威力極強的上古陣法，只有天資最高的家族核心子弟才能夠接觸並學習，你們這一次要對陣的玉懷聖，就是玉氏本代家主玉承天的長子。”
她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接著又道：“玉承天在神墓之戰後繼承家主之位，對他這個長子可以說是寄予厚望。”
陸晉瞇起眼：“神墓之戰後繼承家主之位？”
“是。”玉寒酥微笑道：“原本的家主之位是玉承天的長兄玉臨天的，只不過……”
“玉臨天被你父親一刀砍死了。”她淡然看向陸晉：
“人裂成了兩半，據說玉氏奪回來了一半，另一半被你母親當場放火燒沒了。”
“我花了十年，才找到一個當年進入過大戰的核心區域，又撿了條命回來的玉氏族人。”
“他還交代說，後來玉氏找了上好的靈石，雕出沒拿回來的那一半，拼起來之後給玉臨天風光大葬了。”
陸晉：“……”
愛莉娜：“！”
玉寒酥垂下眼，把關於陸柏昭和玉瓊英聯手斬殺玉臨天的另外一小部分事實給吞了回去。
“我說！我說！那個女人，啊不，不不不！是瓊，瓊霞元君！瓊霞元君她，她把家主的骨灰摻到異火裏……直接當成煙花給，給，給放了——”被捉住的玉氏中人瑟瑟發抖說出親眼見到的場面。
啊，這個她還是不說出來了吧，免得阿姐該說她教壞小孩子了。
“玉懷聖是玉氏這一代悟陣第一人，若是此話不假，那，你們上一場對上的那個龍鳳劍只怕在他的陣中三炷香都撐不到。”玉寒酥接著說：
“他已經足夠棘手，更別提還有兩個難纏的在旁等著。”
她的神色變得嚴肅，右手虛空一握，一面印著上古法紋的金色小旗出現在她的手中。
在小旗出現的一瞬間，愛莉娜和陸晉不約而同地呼吸一滯。
那面小旗小小巧巧，卻散發著絲絲恐怖的威壓。
“這是……什麽？”愛莉娜輕聲道。
玉寒酥凝視著這面陣旗，忽然笑起來，眼中竟然有些恍惚：“這是專克玉氏陣力的陣旗。”
“玉氏修煉陣道，有自己獨特的心法和血脈印記，憑此於陣法之道上獨步天下。而這面陣旗，就是他們的克星。”
愛莉娜和陸晉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震驚和疑惑。
專克玉氏的陣旗？
愛莉娜不解地回過頭，望向對面的玉寒酥：“所以您……”
玉寒酥：“我所用的心法，並非來源玉氏，而是自創。”
她說完這一句，便輕揮手，那面陣旗，就穩穩地插在了桌中央。
“只要有它在，九成陣法都不能成為你們的威脅。”玉寒酥站起身：
“東西我帶到了，離決賽還有些日子，足夠你們熟悉它的用法了。”
陸晉：“這面旗是您煉制的？”
玉寒酥：“是我和你母親一同煉制的。”
“用了九十九個玉氏族人的心頭血和魂魄碎片。”
輕飄飄的話，把愛莉娜和陸晉震在原地。
陣旗的金光灑落在桌面上，仿佛能夠映出當年血色連天。
玉寒酥望著那面旗，往事在一瞬間閃回心頭。
一個渾身血跡狼狽不堪的女孩，身後背著快要昏迷的幼妹，亡命天涯，稍慢一步、一秒，就會和被關起來的其他男女一樣，變成被千百人采補至死的爐鼎。
她們的體內被下了封鎖靈力的咒印，從小吃的食物全部摻著混亂神魂的丹藥，可為了擺脫身後追捕，兩個毫無修為的孩童只能冒險遁入殺機四伏，十死無生的廣袤森林。
多年後，東洲某個大城中忽然有一片壯麗的建築群落燒起了沖天烈焰，盤踞此地數百年的神秘大族一夜滅門，屍首也盡數消失，連魂魄的蹤跡也沒有留下一絲一毫。
玉寒酥最後看了一眼那面用仇人血魂為祭煉就的陣旗，沒等愛莉娜和陸晉道別，如一陣清風消失在原地。
愛莉娜對著虛空揮揮手，隨後看著面前那桿陣旗，沒有動手，而是轉過頭望向陸晉：“你來吧。”
陸晉沈默著點點頭，擡起手，握住了那靈紋環刻的純金旗桿。
*
決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相比起之前，整座賽場靜默許多。
開賽前的號角聲響徹天際，震散霜花落雪，賽前流程走得前所未有的快，兩道選手門緩緩打開。
南側走出兩道身影，北側三道。
雙方甚至沒有運用靈力飛身直接上臺，而是走了臺階。
無比的平靜，五個人的臉上都沒有太多表情。
觀戰席上的弟子們將聲量壓到最低，才敢細聲私語，即便是對話，也是面上維持著全神貫註在賽場的模樣，只嘴皮動，頭不偏，眼神都不敢亂飄。
“真安靜啊。”
“誰說不是……”
“我怎覺得更嚇人了——”
“嘖你們小點聲……”
“……”
愛莉娜站定臺上，朝對面望去。
從左到右，三人列成一排。
她面對著他們，從她的視角看，最左邊站著的是宮凜，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的那個樣子，面容俊秀，眉心一道黑色豎紋，雙瞳深灰，狀似瞎盲，一身素白麻衣，手中握著模樣樸素的黑色長劍，整個人仿若一具泥偶。
最中間站著的是一位青灰道袍的素雅女修，烏發束成太極髻，臂彎托著一柄灰白塵尾的拂塵，愛莉娜的視線飛快地掠過，卻一下被她的十指吸引住。
女修的手十分修長，骨節分明，但最惹眼的，是她十指上與周身清樸之氣完全不符的鋒利長甲，甲尖一抹妖紫。
她的身份也昭然若揭——代表曲氏參賽的曲無音。
愛莉娜心裏卻覺得奇怪，曲氏創建了萬獸宗，按理來說，曲無音應該是獸修，怎麽看起來不太像呢？
視線再往右移動，對上一雙笑眼。
看見那雙眼睛的時候，愛莉娜不自覺地抿了抿唇。
站在最右側的男修雪白金紋長袍，容貌俊美，身量不亞於陸晉，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狹長明亮的一雙鳳目。
玉氏家主長子，玉懷聖。
愛莉娜看見了，陸晉自然也看見了。
他的眼神冰冷得多，粗略一掃對面三人，就收眼了。
愛莉娜朝對面笑瞇瞇顯然沒憋好屁的玉懷聖回以禮貌的假笑，然後就移開了視線。
呸呸呸，還是陸晉的眼睛更好看。
觀戰席。
今日三鼎隊的觀戰席主位上，坐著一個黑袍的八字胡蒼老男修。
雙眼一潭死水，面無表情，眼神卻帶著一股陰邪，像一只食腐的禿鷲。
“三長老。”黑衣修士站在他的側後處，肅穆低聲。
玉三潭的眼神直直往前，聲音像一把破舊木椅搖晃一樣吱呀刺耳：
“上面那兩個，確定沒有問題？”
黑衣修士連忙回答：“稟三長老，確實沒有問題，我們的人，連帶宮氏、曲氏一同查探，那兩人的生平並無什麽異常。”
“但……木靈谷是否從中做了手腳，也未可知。”
“我們的人多年來一直滲透不進木靈谷，所以情報著實有限。”
“三長老，是有何不妥之處嗎？屬下……”
沒等他說完，玉三潭放置扶手上的左手輕動，食指一擡一點，黑衣修士立刻識相閉嘴。
玉三潭直勾勾地看著臺上站在南側的少女和青年，那兩道身影，總讓他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當他瞇起眼想要看的更加仔細時，胸口的舊傷又開始撕扯本就虛弱的神魂，劇烈的疼痛和靈力的翻湧讓他只能暫時作罷。
該死的陸氏！
玉三潭的眼神越發陰冷。
如果不是當年陸氏那同時刺穿他身體與神魂的一劍，他現在怎麽會修為不穩成這種鬼樣子！
如今也是堪堪穩在渡劫期邊緣罷了。
一旦受了太強烈的刺激，境界可能直接跌至大乘，甚至合體！
可是，玉氏的長老之位，只能是渡劫期修士的，寧缺毋濫，如果他不再是渡劫期，甚至露出一點痕跡，長老之位肯定保不住。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被迫答應玉承天那個孽障，跑到這裏來給他兒子保駕護航。
“三長老，沒有價值的東西就得被換掉，想要不被換掉，就得證明自己的價值，您閉關了這麽久，族裏實在擔心您的傷勢，現在見著您，應當是沒有大礙了吧？若是傷好了，就勞煩您去看著點小輩。若是沒好，那……”
玉承天笑意吟吟的可恨模樣仿佛就在眼前。
玉三潭的視線移到擂臺北側，倏地，對上和玉承天一模一樣的一雙眼睛。
玉懷聖用和他父親同出一轍的笑容迎接臺下射來的刀鋒一般的視線，玉三潭面部的肌肉狠狠抽動一下，最後平息下來。
察覺到了今日氛圍的凝重與窒息，一向靈活、滿面笑意的賽場主持們都有些嚴肅拘謹，聲音也更加沈穩：
“各位來賓，歡迎來到三洲萬派大賽總決賽現場。”
“雙方隊伍已經就位。”
“金銀雙煞，對戰，三鼎！”
“今日，是冠軍之戰，獲勝者，能夠得到賽方提供的珍奇寶物作為勝利的獎品！”
“那麽，還剩半柱香的時間，雙方選手可相互致意，請準備！”
愛莉娜和陸晉站在原地沒有動，而對面的三人也沒有絲毫要有所行動的意思。
沒有致意，有的只是無形的對峙和沈默。
五張不同的臉，五雙同樣淡然的眼，像是五尊蠟像擺在臺上供人欣賞。
愛莉娜使勁繃著臉，滿臉冷漠。
修真界的書寫了！
敵人不動彈我就不動彈！
忍住！
“這，這看著……”
“待會兒能打起來麽？”
“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樣啊——”
“……”
半柱香燒起來很快，但是那股靜默仿佛把這半柱香的時間拉長了無數倍。
終於，壇中線香最後一點香灰落下。
賽場主持一個跨步踏上前，高舉金錘——
“鐺！”鑼響。
“三洲萬派大賽！冠軍爭奪總決賽！”
“開始！”
下一瞬，臺上五人全部消失在了原地。
空空如也。
一絲靈力波動都沒有。
滿場寂靜了一瞬，而後猛地爆發聲浪。
“怎麽回事？！”
“人呢？！”
“不見了！”
“……”
木靈谷觀戰席。
荀水倒吸一口涼氣，轉過頭壓低聲量，焦急道：“玉娘子……寒霄元君！這是？！”
在他身旁，坐著面容平凡的女修，瞧著像是木靈谷的隨從。
玉寒酥瞥他一眼：“陣法。”
荀水：“陣法？”
“嗯，”玉寒酥點點頭：“玉氏的那小子在金鑼敲響後就布陣了，起陣很快，現在，小晉他們已經身在陣中。”
“何陣？”
“隔絕外界的空間陣法，疊加，刀山仞海陣。”
愛莉娜腳下一點，憑借放慢眼中時速的能力，以數種奇詭的姿勢躲避四面八方極速切來的巨大刀刃，入陣不過數秒，已經不下數百刀劍從她身側擦過。
腳下，是千萬鋒刀化成的鐵海。
天際中一片血紅，三道炎陽壓下，每一個太陽中心，都有一道黑色身影。
俱是揮臂施印，操縱著刀鋒劍雨。
陸晉手持白纓槍再擋開一劍，擡眼望去，最中間的太陽，赫然就是施陣者所在地。
“很快，這裏的一切就會結束了。”男人的聲音清醇溫和，回蕩在刀山血海之間，如同一道魔咒：
“死在此陣之中，並不是恥辱，而是你們的榮幸——”
愛莉娜雙手合十，藤籠暴漲，但是在這陣中也被牢牢壓制，植物的韌度和金鐵的鋒利撞擊在一起，到底落了些下風。
但她並不是要以此防禦，只是拖延一點時間。
玉懷聖面上帶著淡淡笑容，眼中是傲慢的憐憫，但沒笑幾秒，忽地頓住。
“你說的對！”下方的刀海中，少女笑得很燦爛，雙手呈喇叭狀，仰首朝天際喊道：
“這裏的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啦——！”
玉懷聖皺緊眉。
什麽？
他的腦中只來得及閃過這兩個字，下一秒，一片血紅中爆發出耀眼金光！
一面金旗穩穩插在刀海之上，以它為中心，刀山血海陣開始消融。
玉懷聖瞇起眼，喉中溢出一絲冷笑，擡臂向前，靈力閃爍於指尖，疾聲令道：
“陣！”
下一瞬，插在刀海中的金旗忽地顫動一下！
然後繼續消融陣法。
玉懷聖瞳中一縮，重新結印，再次施法：“陣！”
沒用。
“陣！”
金旗巋然不動，此時，萬千刀鋒已經完全不聽從施陣者的號令。
愛莉娜擡手打了個哈欠。
“陣！陣！陣……”男聲開始有些氣急敗壞。
“夠了。”此時，左邊的紅陽中傳出一道冷如清潭的女聲。
“你已經失敗了。”她說的是誰，非常明顯。
曲無音的話剛收尾，金旗的光芒就又上一個高度，愛莉娜和陸晉對視一眼，齊齊擡手，將靈力灌入旗中！
“颯——”
旗面展露一道霜痕，而後猛地爆發一股靈力，直沖三輪炎陽中心！
玉懷聖目眥欲裂。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往日的傲然已經維持不住。
引以為豪的陣力，竟然直接被壓制！
那面旗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但現在已經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金旗的反擊已經到了眼前。
而金旗旁的少女與青年，身形開始模糊。
快要破陣而出。
“你留下來解決這面旗吧！”曲無音拂塵一掃，同時抵擋住兩道旗光，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玉懷聖：
“無用。”
與此同時，她和宮凜的身影也開始消散。
玉懷聖的身體卻依舊清晰，作為起陣者，他被金旗拖在了陣中，如陷泥沼，陣旗把他的陣法化作己用進行反擊，不解決掉陣旗，他出不去。
玉懷聖雙目赤紅，咬牙道：“閉嘴！出去！”
擂臺下，壇中香落下一小節，議論聲越來越大。
“這到底怎麽回事——”
“賽方也沒表示啊！說是賽事正常進行……”
“回來了！”
“什麽？！”
“看！”
“怎麽只有四個？！”
“……”
擂臺上赫然出現四道身影，落地的一瞬間，保護罩一聲脆響出現裂紋！
愛莉娜的視線被一片暗色擋住，陸晉站在她身前，手持白纓槍，槍尖處，是冷光畢現的劍鋒。
瞬息不到，額心豎痕的劍修已經拔劍出鞘，殺至身前。
“走——！”陸晉的聲音很沈很低，幾乎是咬牙說出。
愛莉娜瞳中一縮，一秒內離開原地，回身看去的瞬間，捂住了唇。
青年手中那桿品階極佳的白纓槍，自槍尖起，寸寸斷裂，化作齏粉，劍意在沈槍主人的面上割出道道血痕。
一寸長一寸強的通說，在持劍直刺而來的宮凜面前，不再有任何的效力。
無情劍威，名不虛傳。
宮凜的劍快到極致，喧囂氣浪遮住兩人的身影，最後一刻，愛莉娜只能看見陸晉手中召喚出了虛懷，同時，左肩被無情劍刺中。
“師兄！”她心急如焚，想要過去，但下一秒，戰鬥的直覺讓她的身體比思維反應得更快，停住腳步，立時俯身。
灰白塵尾橫掃而過。
“你的對手是我。”遠處，女修青灰道袍加身，素白沈冷如一尊玉像。
與此同時，陸晉的聲音從遠處遙遙傳過來：“……我沒事！”
愛莉娜深吸一口氣，緩緩站直身，瞳孔幽幽開始變為青綠。
剎那間，無數青藤從擂臺地面鉆出，朝曲無音攻去。
曲無音左手掐印，右手持拂塵輕輕一拋——
“裂。”
拂塵法器綻放出灰光，塵尾瞬間分裂做無數股，猶如妖狐之尾，同蜿蜒狂舞的青藤纏在一起！
愛莉娜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拂塵塵尾的力量強勁，以往操控擂臺的藤蔓瞬間失去了應有的控制作用，即便她再召喚更多的藤蔓，恐怕也無濟於事。
她眼中的青綠再次加深，垂在身側的右手虛空一握。
翠光閃過，一把青紋銀身長刀握在手中。
除了顏色不一樣，造型與她丟失在古塔遺跡中的金鞘環首刀一模一樣。
在她喚出長刀同時，朝後避退一步，五道紫光撕過她面前。
那是曲無音的鋒利長甲。
“反應倒快。”曲無音一擊不成，翻身躍空，腳下是一股升起的塵尾，托住她。
“看來，你可以死得好看點。”曲無音幽幽擡起手，瞬間呈利爪狀：
“我給你留個全屍。”
愛莉娜一手持刀，一手擡起，食指輕壓側頰，快速朝她做了個鬼臉：
“你去死會更快哦~”
修真界的討厭鬼真的很多，老是給她預訂全屍大禮包！
真是氣死人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陣刺耳的聲音鉆進愛莉娜的耳朵。
那是剎那間閃身近前的曲無音用鋒利長甲刺滑過她橫在身前的長刀刀身的聲音。
愛莉娜不敢有絲毫懈怠，揮刀開始反擊，還要分神操控對付塵尾的藤蔓。
越打越心驚。
曲無音的長甲的堅硬程度簡直堪比虛懷劍，長刀割在上面，一點痕跡都留不下來，反而輕而易舉被挑開。
愛莉娜只有右手持刀，曲無音卻雙爪出擊，甲尖離得近一些，就能削斷愛莉娜的幾絲頭發，渾身上下一股誓要捏碎她頭顱的狂暴之氣。
愛莉娜躲避的速度不斷提升，反身一刀斬去。
“鏗”地一聲。
刀鋒被曲無音掐在甲尖。
愛莉娜擡頭對上她的雙眼，驚奇地發現，曲無音的眼睛也發生了變化，眼尾似乎上挑了許多，眼瞳竟然變成粉紅色，散發出與青灰古樸的道袍完全不匹配的妖魅之意。
她的身後，無數拂塵的灰白塵尾揮蕩，仿若一只化形青狐。
對上眼的一瞬間，曲無音不再面無表情，而是勾唇一笑，左手掐刀，右手成爪朝愛莉娜的心口處掏來！
勢如破竹，不可阻擋。
然而事情沒有同她預料的一樣發展下去，一只纖細的手掐在她的腕部，生生止住了她迅疾狠厲的動作。
“你怎麽……”這一回，震驚的人是曲無音。
她瞳中粉紅再度加深，然而直勾勾盯著她的少女完全不受影響，眨巴眨巴眼，也笑起來：
“你的眼睛，很像狐貍。”
愛莉娜說完這一句，左手鎖住曲無音的右爪，同時持刀的右臂發力，刀鋒自長甲間疾速抽出，再度劈去。
曲無音瞳孔緊縮，身上爆發出防禦靈光，強行掙脫愛莉娜左手的禁錮，朝後飛身退避。
但由於之前她們的距離太近，愛莉娜那一刀實實在在地斬在了她的身上。
“呃！”曲無音口噴鮮血，刺目的紅滴滴點點灑在青灰道袍之上。
但愛莉娜不會給敵人休息的時間，腕部一轉，刀風颯颯，飛速攻來。
在逼近半跪在地的曲無音的那一刻，赤紅的光猛地爆發在她眼前，一股罡風同時飛旋而起，直接將她轟開！
“誒呀！”愛莉娜摔在地上，一陣刺痛，但一瞬間就翻身站起。
前方，罡風緩緩停息，紅光也不再刺目。
光的中心，女修的青灰道袍已經完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青紗羅裙，柔軟輕巧地將她曼妙的身體裹起，腦後的太極髻也消失，三千青絲全部散下，垂在臉側的墨發後，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雙異於常人的尖耳。
在她的懷中，是一把詭異的琵琶。
之所以詭異，是因為這把琵琶沒有弦。
曲無音的面容也和剛上場時完全不同，素雅徹底轉變成妖媚，眼神流轉，帶著獸的兇狠與狐的惑人。
形如狐妖降世。
愛莉娜震驚無比。
母，母後在上……
這，這怎麽打著打著還變身了呀？！
觀戰席上也是一片沸騰。
陸晉和宮凜打起來之後，由於速度太快，靈力撞擊太強，已經看不清楚，所以絕大多數人的目光集中在愛莉娜和曲無音的對戰上。
此刻曲無音突然來了個超級大變身，驚掉了無數人的下巴。
“我靠！那是個啥！”荀水直接抓狂。
坐在他身後方的下屬應聲道：“聞所未聞！”
荀水立馬轉頭看向見識明顯更廣的玉寒酥，眼神中帶著爆發的求知欲。
玉寒酥：“……獸魂附體。”
“什麽玩意兒？”
玉寒酥依舊是一派淡然，她這幾十年來殺了不少曲氏的人，對他們的了解自然也更深。
“曲氏專攻獸修，但他們的核心功法卻不是禦獸，而是人獸合一。”她的聲音很嚴肅。
荀水的臉率先皺成抹布，像吃了蒼蠅：“……人獸，合一？”
那不成妖精了？！
這是什麽鬼七八怪的東西！
“……不是你想的那樣，”玉寒酥的唇角不著痕跡地抽動一下：
“每一個曲氏的核心弟子出生時，家族就會為他們挑選最適合的、品階極高的靈獸，而且要是剛出生的靈獸。”
“隨後將靈獸的獸魂抽出，利用特殊方法在獸魂上施加一種滅智為奴的魂印，最後把獸魂融入家族弟子的神魂之中。”
“從此以後，這些核心弟子就能夠擁有靈獸的天賦之力，修行起來事半功倍，本命靈獸的品階越高，實力越強橫。”
“獸魂附體，就是曲氏的秘技之一，施展之後，實力倍增，痛覺屏蔽，一切傷害由獸魂承擔，與人魂無關。”
話音落下，荀水僵硬著沈默下來。
這樣的功法，簡直可怕。
玉寒酥掃了一眼他難看的臉色，完全沒有要安慰的意思，反而再加上一句：
“要是我的判斷沒錯，下面那個曲氏女的本命獸，應該是消失已久的一階靈獸，白尾青狐。”
“白尾青狐？！”荀水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
白尾青狐，一階靈獸，成年後修為至少在合體期，且有望沖破大乘，乃至渡劫，成為類仙階的半仙獸。
此獸出生即有三尾，每一百年再生一尾，六尾代表徹底成年，九尾代表突破類仙階，可修成人身。
爪尖鋒利，可輕易撕碎金鐵，且帶有奇毒，速度極快，狐尾更是威力驚人，但最難纏的，還是它身上的魅惑之力。
傳說中，白尾青狐身帶上古奇獸九尾白狐血脈，叫聲與雙眼能夠使人神魂狂亂崩潰，魂滅身死。
荀水：“白尾青狐類仙階以下幾乎無敵，小女仙豈不是危險？！”
玉寒酥搖搖頭：“下面那只肯定還沒有成年。”
萬派大賽要求參賽者必須在一百五十歲以下，所以曲無音的白尾青狐獸魂最多也只有四條尾巴。
荀水明白了她的意思，凝重的神色消退一些：“多尾狐類的實力與尾巴數量成正比，那確實沒有到威脅生命的地步。”
“別高興得太早。”沒等荀水松口氣，玉寒酥又破了一盆冷水：
“獸魂附體是有時限的，時限一到獸修將立刻失去所有戰鬥力，曲氏的人一般將之作為底牌使用，現在就用出來，”
“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
愛莉娜站在漫天死死糾纏在一起的藤蔓與塵尾之下，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對面女修雙眼赤紅，直勾勾地盯著她。
曲無音幽幽地擡手撫在無弦琵琶的面板上，終於開口：
“你竟然能抵禦我的魅惑之力。”
愛莉娜楞了一下，看向曲無音那雙紅中帶粉的詭異雙瞳，忽然明白過來。
怪不得當時她抓住那只掏心爪的時候，曲無音的神色那麽震驚。
原來曲無音的雙眼帶著精神攻擊。
但她啟動木靈之力的時候，雙瞳是身體中凝聚力量最核心的部分，所以曲無音眼睛中的魅惑攻擊對她沒用。
愛莉娜不說話，看著對面那個如同撫摸情人一般輕觸懷中樂器的女修，握緊手中刀。
“不過，你也就到此為止了。”曲無音根本不在乎她回不回應，只是自顧自說著。
下一刻，愛莉娜驚得吸了一口氣。
一只大手從曲無音的背後伸出，按在她的肩膀上。
賽場主持激動的解說聲同時響起：
“天，天哪——！”
“消失在賽場上的玉懷聖選手再次出現了！”
“金六選手被宮凜選手拖住，現在他的隊友霍靈選手要獨自面對兩個人！”
“看來勝負即將確定！”
“……”
玉懷聖緩緩從曲無音身後走出，他的臉色比上臺的時候蒼白許多，甚至泛著一股死青，雙眼通紅，面色極冷。
他笑了起來，鳳眸閃爍陰寒的光，聲音嘶啞：“現在，我們二對一。”
玉懷聖看著愛莉娜，左手擡起，指了指遠處一大片混亂焦灼的靈光：
“你的好師兄幫不了你了。”
“先殺了你，再給他送葬，這個安排，你滿意嗎？”
“行了，速戰速決。”曲無音冷聲打斷他的神經發言。
愛莉娜的眉心隨著玉懷聖的話慢慢蹙起，但當曲無音開口時，她的眼神忽地一動。
緊繃的身體忽地放松下來。
“好呀，速戰速決。”她接過曲無音的話，笑了起來。
這樣的反應不免讓對面的兩人感到詫異，但無心去管，曲無音的手已經起勢。
“碰——！”一陣驚天巨響在擂臺右側轟然炸開。
隨之而來的是人潮此起彼伏的驚呼。
生生打斷了三人對峙之勢。
“三鼎隊，宮凜選手……”
“出局！”
什麽？！
玉懷聖和曲無音的神色俱是崩裂，難以置信地朝左側奔去。
激烈戰鬥產生的混沌靈光慢慢散盡，面容平凡的青年手持銀白長劍，站在原地，左手利落擦去唇角的鮮血，肩膀上一個深深的血口，還泛著黑色劍光。
擂臺之下，年輕的劍修雙目緊閉，額間的黑色豎紋十分黯淡，仰面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胸口處的金光緩緩散去，離得最近的人也沒能看清那是什麽。
陸晉腳下輕動，一瞬間就到了愛莉娜身旁，雙眼沈沈，唇色極白。
愛莉娜看著他肩上被無情劍戳出來的劍傷，瞬間眼睛裏升起水霧，但她沒有哭，趕快擡起手壓在那裏，為他療傷。
無情劍的冰冷劍意隨著接觸刺進她的神魂中，一股可怖的感覺瞬間將她的心臟攥緊。
與此同時，她還感知到了他體內暫時沒有平息的火系靈力。
愛莉娜不敢想象，她只是為他療傷，接觸無情劍意，就有這樣的感受，真正受了一劍的陸晉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她看著那裏，不肯擡頭和他對視，但是陸晉知道她心裏肯定難受極了。
“沒事了。”他低聲說：“無情劍著實厲害，而且宮凜是極品變異冰靈根，對金烏之火都有一定的抗性，為了盡快擊退他，我只能動用……”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愛莉娜知道他想說什麽。
扶桑烈日弓，陸晉的本命靈寶。
他修煉到了出竅期，使用這把弓更加熟練，能夠召喚出的金色長箭比起當初更多，當時他在風息沙漠中，射出兩箭就瀕臨死亡，而且箭力不足。
但現在，他已經可以在穩住身體健康狀態的情況下使用兩支箭了，還能夠讓金烏箭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玉懷聖即將破陣時陸晉就通過陣旗感應到了，所以一箭將宮凜送出擂臺，迅速回到愛莉娜身邊。
能夠上來就刺陸晉一劍，還迫使他不得不動用本命靈寶盡快結束戰局，單輪搏殺中的個人戰鬥力，宮凜絕對是三鼎中最強的。
愛莉娜和陸晉一邊療傷一邊對話，實際上，眼神都警惕著遠處。
擂臺邊緣，玉懷聖和曲無音轉回了身，雙方的視線交擊在一起。
二對二。
三鼎觀戰席。
“嗬……嗬——”主位上，留著八字胡的蒼老男人不斷顫抖，喘著粗氣。
一旁站立守衛的黑衣修士看著玉三潭這副避貓鼠的模樣，驚得快要瞪出眼珠子。
是什麽東西，能讓渡劫期的大能嚇成這樣？！
黑衣修士不敢有絲毫怠慢，立馬俯身：“三長老，您……”
“啊！”他的手忽然被一只枯爪牢牢掐住，不敢高聲叫喊，只能壓低聲音。
擡起頭看清面前景象的一瞬間，黑衣修士的冷汗瀑布一樣流下來。
枯瘦老者的左手緊緊鎖著他的腕部，整個人的氣息帶著一種似乎來源於驚懼的僵硬扭曲。
玉三潭的雙眼爆發出一股恐怖的幽光，死死盯著黑衣修士，說話間帶著牙齒摩擦的咯吱響聲：
“立刻……”
“立刻聯系逐天森！！”
黑衣修士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也不敢有絲毫怠慢，驚恐道：“……是，是！”
玉三潭倏地收回手，咽了咽口水，看向臺上的青年。
不會的，他不會看錯的。
剛剛那個叫“金六”的人從靈光中現身的那一刻，他忽地看見了一張臉。
一張忽變的臉。
一張他死也忘不了的臉。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玉三潭幾乎把牙咬碎。
他不知道臺上那個所謂的金六用了什麽方法，遮住了真容，導致他只看清了那一瞬間的變換。
但就那一剎那，玉三潭確信，自己絕沒有看錯。
臺上那個，
就是陸柏昭和玉瓊英送走的陸氏餘孽！
那雙眼睛、那張臉……
他有預感，如果今天不把這個孽障了結在這裏，等他成長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玉三潭不斷深呼吸，眼睛盯著臺上，手下摩擦著和族內傳訊的靈寶。
如果這一場，玉懷聖和曲無音沒有得手，那麽比賽結束之後，他們也會送他一程！
擂臺。
四個人對峙的時間不過數秒，愛莉娜率先發動進攻，一大片花雨朝擂臺邊緣襲去。
紫色花霧紛紛揚揚，所過之處，擂臺地面都稍稍腐蝕。
而面對進攻，三鼎剩下的兩人中最先開口，也是唯一開口的人，是玉懷聖。
他雙眼如一潭死水沈寂，只說了一個字——
“陣。”
恐怖的血光將整座擂臺包裹起來，甚至賽場天空都被照成一片妖紅，千萬種非人似鬼的嘶鳴一瞬間穿透在場所有人的耳朵。
像是一場食魂嗜血的狂歡喜宴進行到最頂峰之時，萬魔咆哮，怨氣沖天。
血光出現的一刻，賽場成為了混亂的海洋。
“天哪——！”
“快捂住耳朵！”
“保護罩！保護罩！”
“這是什麽……呃噗！”
“師妹！！”
“……”
與此同時，華座席上的渡月宗主笑容消失殆盡。
木靈谷觀席。
玉寒酥雙拳緊緊握起，臉色陰沈到極致：
“萬，魔，戮，仙，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